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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懂顺】桥上的贺拉提斯 章四

章四

 

*星顺有

 

顾顺的心跳很慢,和他的呼吸一样,冷静、克制、绵长。

 

李懂触碰到他的心跳,才忽然有了真实感。长久的思念落到了实处,好像连带着这一年的汗水血水炮火纷飞,终于寻到了故土。

 

顾顺的心跳给了李懂莫大的勇气。

 

李懂俯视着顾顺的眼睛。他不自觉的开始按照顾顺的节奏呼吸,甚至连心脏的搏动也找到了相同的规律,在一呼一吸之间李懂得到了莫大的安抚,他开始平静下来。

 

“顾顺。”

 

顾顺笑了笑,露出称得上可爱的虎牙:“一年不见你这跟谁学的,再摸我胸我喊非礼了啊。”

 

他攥住李懂的手腕,用上了点力。

 

但李懂好像铁了心不撒手,竟叫顾顺一时掰不开。顾顺皱了皱眉,声音冷了下来:“李懂,松开。”

 

李懂欺身而上,一条胳膊直接环住了顾顺,他近乎虔诚而又笨拙的亲吻顾顺的唇。

 

他忽然想到了古老教派的教徒,他们一步一跪山,日夜行路三万里,等到亲吻神明脚下土地时,是否也是现在这样的心情。

 

如寻旧梦,如归山海——他亲吻他。

 

“我很想你,顾顺。”李懂紧紧拥抱着顾顺,在他的耳边低语,他的手指抚摸上顾顺颈部的动脉,他的脸颊贴着顾顺的脸颊。

 

顾顺闭上了眼睛。他的肌肉紧紧绷了起来,眉头锁着,脸颊的咬肌也因用力而微微鼓起。但他仍然近乎温柔的抚摸李懂的后背:“你怎么搞得像老情人重逢一样。”

 

“难道不是吗?”李懂的声音发闷。

 

顾顺短促的笑了一声,他推开李懂,认真的说道:“不是。”

 

李懂讲,我喜欢你。

 

顾顺轻轻嗯了一声。

 

李懂又讲,你也喜欢我。你从来都不会躲避我的亲吻。

 

顾顺笑了起来。他笑起来很漂亮,眉眼鲜活,像掠过刀锋的鸟,像停在枪口上的花。

 

他这样的人,一身战场里来的冷峻肃杀,充溢着关乎生死的轻重与深浅,几乎和他的枪一道成了什么叫人不敢触碰的兵刃。

 

又偏爱这样笑。

 

蓬莱宁是枯死三千树,也要为他重满碧桃花。

 

“怎么会不是情人。”李懂也笑。他温柔又固执,他反反复复摩挲着顾顺的掌心,他又好像掌握了这世上的真理,忽然有了无与伦比的欢喜。

 

——我喜欢你,你也喜欢我,我们怎么会不是情人?

 

“你在别人面前那么乖顺害羞,怎么偏偏对我这么横?”顾顺挑了挑眉毛:“谁教给你的道理,嗯?”他拍了拍李懂的后颈,站了起来,十分居高临下的看了李懂一眼,瞧见李懂眼睛红红耳朵红红,目光却坚定,看的顾顺心里的浪花一层层翻卷着,欢喜又无奈。

 

顾顺拍了拍李懂的肩膀,在战场上你可不能尽想着这些事情,我的战友。

 

我的战友。

 

他在心里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。

 

李懂目送着顾顺走了出去,从半开的窗户中李懂仍能捕捉到顾顺的身影,他轻巧的越过草垛,顺手摘了根草逗弄不知哪里来的野狗,他一撑石磨就坐了上去,晃着两条长腿,仰着脖子,看向西面的落日。

 

地上铺满了红,很像铺天盖地的大火。

 

李懂靠在窗户上,仍眷恋方才的温度。

 

在分别的一年里他曾和罗星聊了很多次,勉勉强强拼凑起一个曾经的顾顺,其实和如今也没有太多差别,或许仅仅是更年轻。

 

或许差别只在于,彼时的顾顺的生命里,还没有李懂。

 

顾顺去委内瑞拉的第二天,李懂又去探望了罗星。当时罗星已经从吉布提转移到了北京,脊髓神经手术做了几次,恢复的还算不错,嚷嚷着要不是护士拦着他不让他出院他怎么可能不去咱莉姐的婚礼,说这话的时候很有几分痛心疾首。

 

“你和顾顺也是,就不能给我打个掩护吗!”罗星拍着床沿数落他。

 

“我昨天晚上和顾顺告白了。”李懂垂着眼睫,声音抖了抖。

 

罗星:“???”

 

李懂抬眼:“我说我喜欢他。”

 

罗星啊了一声,半天才讲:“真心话大冒险啊,你行啊懂儿,搁我我宁愿被莉姐暴打也干不出来这——”

 

“不是,星哥。”李懂目光无比真诚:“我是真的喜欢他。我还亲了他。”

 

罗星捂着心脏:“你等会儿。”他深吸一口气,瘫在床上,目光盯着天花板盯了好久,表演一场大型抑郁。

 

李懂给罗星这反应整的如坐针毡,他忍不住开口:“星哥对不起……我不知道你不能接受同……”

 

罗星哀莫大于心死的目光飘过来:“然……然后呢?”

 

李懂开始紧张,一时说不出话。

 

“睡了吗?”罗星艰难开口,七情上脸,就差落下两滴男儿泪。

 

李懂:“???”脑袋摇得像拨浪鼓。

 

罗星长出一口气:“还好还好,没有酒后乱性。”

 

李懂一脑门官司。

 

罗星看着他的前任小观察员委委屈屈的样子,又开始不忍心,他安抚式的拍了拍李懂的手背:“嗨,你别这么紧张,哥就是……”他噎了一下:“就是很他妈没有心理准备。”他逃避的遮住了眼睛。

 

“你怎么就和顾顺这个祸害搞一起去了呢?”罗星觉得自己快心梗了,艰难的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。

 

我他妈还没来得及降妖伏魔为民除害,你怎么就先动了手?

 

弟弟大了,翅膀硬了,学会和哥哥抢食了。

 

罗星老泪纵横。

 

“没搞一起……”李懂摸摸鼻子:“他说……他怕辜负我。”

 

“???”罗星觉得李懂可能在秀恩爱。

 

李懂细细把昨晚的事情说了,又晦涩的形容了酒后的一个吻。

 

罗星陷入了长久的沉默。

 

他想起他和顾顺曾在生死一线,潮湿的雨林和杂乱而凶猛的炮火,彼时彼刻眼前是四溅的鲜血耳旁是绝望的嚎叫,生命的流逝像亚马逊河奔涌的河水,不停不归。

 

罗星在山石的夹缝之中说顾顺,咱可能就交代在这儿了,话我得说。

 

——我看上你了。

 

活脱脱像个地痞流氓。

 

顾顺听了就笑,说你丫。

 

然后说不成啊星哥,我不想有牵挂。

 

罗星骂了他一句,说什么混账话。

 

顾顺不再看罗星,眼睛对上了瞄准器,借着准星安静的看向不远处隐秘的敌人:“子弹速度九百米每秒,敌人就在两公里外,我扣下扳机三秒不到,子弹就会击穿他的头颅——你猜,他有没有牵挂?”

 

罗星喉咙一窒。

 

“人牵挂太重,就舍不得死了。”顾顺在笑,尤其彼时脸上沾着点血,很有几分艳色。

 

罗星看了一眼顾顺,目光又迅速的对回准星,他低声喃喃,说顺儿,你这样可不行。

 

——你不能往死处走。

 

顾顺噗嗤笑出声,我没有,我惜命。

 

“但朝生暮死,怎么担得起你的喜欢。”顾顺声音压的很低,直教罗星听不真切:“我怕辜负你。”

 

一枚炮弹在他们身后的山石上炸开,罗星长臂一伸捞着顾顺一路从斜坡上滚下去,碎石枯枝撞击的他们浑身疼痛,罗星躺在枯草地上喘息。

 

顾顺拍拍他的脸:“星哥,你怎么样。”

 

罗星讲,你亲我一口。

 

顾顺的亲吻有别于其人的坚硬锐利,温软的如同旧诗荒纸里的故梦。

 

罗星讲那好,等老子退役了,老子再来追你。

 

顾顺愣了下,抿了抿唇,说好。

 

李懂给罗星剥桔子:“星哥,我其实……嗨我也不知道这话合不合适,但全队就数你和顾顺最熟悉了,我就想来问问你。”

 

罗星塞了瓣橘子进嘴里,有气无力:“问。”

 

李懂眼睛很亮,盯着罗星:“他要是也喜欢我,怎么会辜负我的喜欢呢?”

 

“顾顺的子弹击中敌人的头颅用不了三秒钟的时间,他死于枪下,同样用不了三秒。”

 

迅速、短暂,比流星要快,比烟花凋谢热烈。

 

“这个就是辜负。”

 

罗星忽然觉得口干舌燥,他喝了口水,说顾顺啊——

 

他说不下去了,变成一声叹息。

 

后来李懂得空就会来看罗星,话题少有新意,先讲讲训练和任务,再讲讲老队友近况,再讲讲顾顺。

 

李懂知道了顾顺许多事情。

 

讲当时女兵给他俩写情书,一堆堆都分不清哪封是给谁,讲武装泅渡的时候顾顺脚抽筋,讲打靶场上顾顺的臭显摆,讲顾顺刚入伍的时候比现在还刺头,被营里的老兵逮着机会一通修理,牵着警犬追的顾顺满山跑,第二天早上顾顺才从山上下来。

 

对,顾顺怕狗,那种大型犬,小时候被咬过,心理阴影。罗星无情的嘲笑,说你可没机会见他那么怂的时候了。

 

又比如当时全军大比武,顾顺个小崽子一个人摸到蓝军指挥部,正准备点了那中校的时候被蓝军狙击手发现,小崽子拼着给同归于尽了,当时那中校脸都绿了。

 

李懂又问:“星哥你在场啊。”

 

罗星说啊,我就是那蓝军狙击手。他耸耸肩。

 

零零散散七七八八,罗星的回忆像散落的星辰,骄傲的顾顺挫败的顾顺,愤怒的顾顺温柔的顾顺,最后拼凑起来,就是他如今的样子。

 

“他一直说要好好和我比一场,一直没找到机会。”罗星扯了扯嘴角:“可惜以后都没有机会了。”

 

李懂心里生出好些难过。

 

“顾顺啊……”罗星的目光穿过时间的洪流:“他是个很好的对手。”

 

如果他们并非在此相遇,也会是个很好的爱人。

 

罗星忽然在想,如果当时他再顽固一些,是否就,不会错过了?

 

他说懂儿啊,顾顺怕辜负了你,你不要怕。

 

他心想你不要怕,浮云要归山,倦鸟也要归林,不肯亏欠的顾顺总会有宁愿亏欠的一刻,只是这一刻也许再也等不了他罗星了。

 

真是遗憾之至。

 

李懂郑重的点了点头:“我从来都不怕。”

 

TBC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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